微粒小说网提供飞铃未删节精校版最新章节
微粒小说网
微粒小说网 经典名著 言情小说 都市小说 综合其它 武侠小说 灵异小说 网游小说 总裁小说 官场小说 军事小说 乡村小说 穿越小说
小说排行榜 耽美小说 架空小说 同人小说 竞技小说 仙侠小说 科幻小说 玄幻小说 历史小说 推理小说 短篇文学 重生小说 校园小说
好看的小说 乱的桥梁 男按摩师 岁月人生 极品流氓 舂心萌动 朝夕承欢 邪神风流 百美娇艳 兽人老公 女扮男装 热门小说 全本小说
微粒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飞铃  作者:卧龙生 书号:40517  时间:2017/9/16  字数:20412 
上一章   第一回 酷面慈心 从容待死    下一章 ( → )
天长楼坐了酒客,猜拳声此落彼起。

  一骑快马,奔行到天长楼外,从马上跃下来一条汉子。

  二十四五的年纪,浓眉、虎目,一身蓝绸子紧身劲装,举动间有一股剽悍的豪气。

  店小二接过马,少年人随手摘下了鞍边一柄长刀。

  只看那镶宝石的刀鞘,那该是很好的一把刀。

  店小二低声道:“客官,马可要上槽及加料?”

  蓝衣人嗯了一声,道:“这地方可有一位开当铺的白员外?”

  店小二微微一怔,道:“客官是他的朋友?”

  蓝衣人一转脸,虎目中暴出两道神光。

  像两道闪电,看得店小二打了一个哆嗦,握在手里的马缰绳,也吓的跌落地上。

  蓝衣人躬身捡起来,笑一笑,道:“伙计,那位白员外的生意做的很大,是吗?”

  店小二接过马缰绳,道:“是啊,生意是很大,单是这大名府,就开了四家当铺、两处大药铺,还开了一家五湖大客栈,可算是我们大名府的首富了。”

  蓝衣人脸上掠过一抹冷笑,道:“伙计,那白员外的为人如何?”

  店小二低着头,想了一阵,道:“这个吗?小的不太清楚。”

  牵着马回头就走。

  蓝衣人一伸手,抓住了店小二的肩头,只是随手一抓,那店小二却疼的妈呀一声,滚落一头黄豆大小的汗珠儿。

  蓝衣人尴尬的笑一笑,放开了手,低声道:“伙计,对不住啊。”

  从这人的举动、言谈,显然是一位初次走江湖的人物。

  店小二痛得直咧嘴,一腔怒火想发作,但心里又有些害怕,咬咬牙,忍住疼,道:“客官这是第一次出门吧?”

  蓝衣人道:“伙计,你说得对啊,在下确是第一次出门。”

  店小二道:“这么吧!你既是找白员外的,干脆住到五湖客栈去,那里也兼营酒饭生意。”

  蓝衣人笑一笑,道:“不!我要住天长楼,你给我留个房间,我先去找个座头吃点东西。”就这样自己进入店中。

  天长楼生意好,楼上楼下,有七八个专门招呼客人的伙计。

  蓝衣人一进门,另一个店小二立刻上来。

  这时,正是午饭时候,天长楼坐了客人。店小二带着蓝衣人东绕西转,才找了一个空位子。

  蓝衣人刚刚坐下,另一个店小二,又领着一位青衫少年行过来,哈着,道:“这位大爷,行个方便,今儿个上的客人多,小店位子少,两位凑合一下吧!”

  看看四周,确实坐了人,蓝衣人未置可否。

  打铁趁热,店小二取下肩头的抹布,抹抹凳子,道:“大爷请坐,吃点什么?”

  青衫人放下手中的长形包袱,缓缓坐了下去,道:“一盘、一盘豆腐、一碗面、两个馒头。”

  蓝衣人不待店小二开口,便说道:“我也一样。”

  店小二放开嗓门,吆喝着厨下准备,蓝衣人却借机会打量了青衫少年一眼。

  看上去那青衫人有些文弱,瘦长的身子,白净面皮,年纪约莫有二十二三,像是一个游学士子。

  但光眼晴里不砂子,蓝衣人一眼便瞧出青衫少年是一位内家高手。

  青衫人落座之后,一直微微垂着头,目不转顾,一副旁若无人的气势。

  蓝衣人转头看去,只见一个五旬左右,头戴方巾,身着海青长衫的老者,缓步行入店中。

  两个金刚般的中年大汉,紧随在那老者身后。

  也许是店小二身份不够,坐在柜台里的帐房先生,站起身子,了出来,哈欠身地,道:“白爷,什么风把你老给吹来了…”

  白员外挥挥手,接道:“刘掌柜,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贵号所借区区的银子…”

  帐房先生接道:“这个敝东主待过了,五百两本银,五十两利息,明天到期,小号午时之前,自当送到府上。”

  白员外笑一笑,道:“刘掌柜好记,明天我要请几个朋友吃饭,想在贵号定十桌酒席,钱从利息中扣,明天一块儿算。”

  转过身子,缓步而去。

  那帐房先生跟着在白员外后面走,一直送出店门口。

  蓝衣人双目中神光闪动,几次要站起身子,但终于忍下未动。

  店小二送上了饭菜,青衫少年淡淡问了一句,道:“那位白员外在此地很有名气吗?”

  店小二哼了一声,道:“名气大得很,方圆数百里,谁不知道白剥皮。”

  青衫少年说话的声音很低,慢条斯理,道:“大名府的人,好像都很怕他?”

  店小二道:“他家大业大,养了不少武师恶奴,自然是人人怕他了。”

  青衫少年道:“大名府是有王法的地方,他蓄养武师、恶奴,为非作歹,为什么没有人去告他?”

  店小二微微一怔,道:“他养有两位智计多端的师爷,打官司也不会输,告了也是白告。”

  青衫少年道:“白剥皮都做些什么恶毒的事?”

  店小二似乎讲出了火气,有问必答地,道:“放高利剥削穷人,开药铺死要银子,又开了几家当铺,房契土地一起收,到时间如是付不出利息,恶奴上门,锅碗瓢勺一起搬,上不留片瓦,下不留寸草,就像剥你一层皮,大名府方圆数百里以内,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厉害。”

  蓝衣人听得心头怒火高涨,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面汤和菜汤横飞,溅了那青衫少年和店小二一身,也溅了自己一身。

  他似是自知举止失常,冲到口边的话,又自行咽了回去。

  青衫少年笑一笑,道:“这白剥皮当真是可恶的很,但这大名府是通商要街,开药铺不止他一家,为什么一定要到他药铺子看病呢?”

  那店小二似是从未想到这件事,怔怔神,道:“他财大势大,药铺里药物地道,请的大夫高明,一帖药就能医好病,虽然比别处贵,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病人和大夫讨价的事,绝无仅有,也就只好硬着头皮让他敲了。”

  青衫少年点点头,道:“说的也是,为了早些看好病,让他高价讹财,也还罢了,但明明知道高利剥削,为什么又偏要向他借银子呢?”

  店小二又是一呆,道:“他的银子多啊!又不怕人家赖,所以,只要有人找他借,他就敢借给你,银子滚银子,那就越滚越大了。”

  青衫少年道:“这么说来,那白剥皮当真是大坏人了?”

  店小二笑了笑,转身而去。

  蓝衣人和青衫少年未再说话,各自吃过饭,出门而去。

  第二天临近午时,蓝衫人身带长刀,独自来到白员外门前。

  蓝衣人龙行虎步,行动之间,都带着一股浓重的杀气。一副摆明了硬找麻烦而来的面孔。

  老管家上来,一抱拳,道:“朋友是远道赶来的吧?”

  蓝衣人冷哼一声,道:“不错,但在下已经到了一天,听闻白员外今寿诞,特来恭贺一番。”

  老管家温和地笑一笑,道:“难得朋友这份好心意,老奴代敝主人先行谢过。”说完话,抱拳一揖。

  蓝衣人冷笑一声,闪了开去,道:“不用多礼,在下和白员外并无情。”

  老管家陪笑道:“壮士言重了,敝主人喜天下士,壮士能不能说出姓名,老夫也好代为通报?”

  蓝衣人微现怒意,说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破山刀铁成刚便是区区。”

  老管家道:“原来是铁壮士,老奴立刻去替壮士通报。”

  铁成刚道:“不用了。”突然大行一步,直向老管家撞去。

  那老管家急急闪开身子,未再拦阻。

  铁成刚大步而行,直闯入大厅。

  大厅中早巳摆好九桌酒席,已然坐了不少客人。

  铁成刚本就有一股勇猛剽悍的气势,此刻脸怒容,手执长刀,看上去,更是有一种震慑人心的杀气。

  大厅中人,都被这股杀气震住,突然间静了下来,静得鸦雀无声。

  铁成刚虎目环扫了大厅一眼,冷冷喝道:“你们听着,在下今到此,专为杀白剥皮而来,替大名府一方除害,没有别人的事情,诸位最好不要手,在下长刀无眼,手此事的人,休怪我刀下无情!那白剥皮现在何处?要他出来受死。”

  光天化,众目睽睽,冲入人宅,大喊要杀主人,固有豪气干云的气势,却也给人一种横蛮的感觉。

  一个中年汉子,似是白府中侍客仆从,行前两步,一欠身,道:“白员外在内厅。”

  铁成刚道:“内宅后院是妇人孺子居住之处,铁某人堂堂男人,不愿震骇到妇人孺子,去叫白剥皮到大厅中来。”

  那中年汉子低声说道:“壮土自己去吧!这等杀人搏命的事,谁会去叫呢?”

  铁成刚想了一想,道:“说的也是,在下自去找他。”大步向后厅行去。

  数十人,上百只眼睛望着他,却是没有一人敢出手拦阻。

  又穿过了一重庭院,眼前是三层石级,一片青砖铺成的高台上,矗立着一桌乘风阁。

  四面竹帘半卷,正中间摆着一座酒席,白剥皮端坐主位,正举杯向客人敬酒。

  铁成刚怒喝一声:“白剥皮!”纵身跃飞到阁门口处。

  门口处,本有着一道半卷起的竹帘,却被铁成刚一手抓下,摔到一侧,举步入厅。

  厅中席位坐人不多,除了白剥皮外,正位上坐着一个头雪白蓬发、鹑衣百结的老叫化子,左首位置上,却是仙风道骨,长髯飘飘的全真道长。

  但最使铁成刚惊异的,却是昨天中午,曾和自己同桌的青衣少年。

  四个人,分坐了桌子四面,一个年轻的斟酒童子站在白剥皮的身侧。

  铁成刚望了青衫少年一眼,冷冷说道:“看起来像个人似的,想不到竟是专门赶寿酒的下三滥。”

  四个人都有着极好的涵养,没有发火,就是被骂的青衫人,也只微微一笑。

  白员外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一抱拳,道:“壮士,能得相会,总是有缘,何不请坐下饮杯水酒呢?”

  铁成刚道:“在下要喝酒,也不会喝你这黑心剥皮人剥来的酒。”

  白员外和蔼地笑一笑,道:“听壮士的口气,似是冲着老朽来的。”

  铁成刚道:“不错,正是冲你而来。”

  白员外仍是脸笑容,道:“壮士,这是老朽的蜗居,我已居此近二十年,老朽不会逃走的,壮土且请坐下,容得老朽稍尽地主之谊,咱们再作长谈如何?”

  铁成刚怒声道:“我不坐你的凳子,你这宅院中一草一木,都充着血腥,碰一碰就会沾污了我的手和身体。”

  白员外道:“哦!壮士的意思呢?”

  铁成刚道:“杀了你,替大名府除害!你这专吃高利的老狐狸,不能再留在世间害人。”

  那一头篷白发的老丐,口中啧啧两声,道:“好恶毒的口齿…”

  白员外摇摇头,示意那老丐不要多管,仍然笑着,道:“壮士,老朽宁认了,不知哪一位是受害的人?”

  铁成刚怔了一怔,怒道:“大名府方圆数百里,谁不知道你白剥皮,还要举证什么受害人?你养有护院武师,和讨债的恶奴,我铁某人既然要为民除害,也不在乎多杀几个人。”

  白员外道:“如若老朽真的有罪了,那也是罪在我一人,和别人无关。”

  铁成刚冷冷地道:“想不到你白剥皮还有一点骨气,你取兵刃吧!铁某人不愿杀手无寸铁的人。”

  白员外笑一笑,道:“壮土的豪侠之气,老朽十分敬服,不过,事情还未完全清楚之前,壮士骤下毒手,不怕造成终身大恨吗?”

  铁成刚道:“我已经打听得很清楚了,千夫所指,众人皆曰可杀,那还会错得了?”

  白发老丐冷冷接道:“白老弟,你别再酸了,你受得了,老叫化子可受不了啦,要么你就告诉他真相,要不然,老叫化子替你打发了他。”

  白员外急急地说道:“使不得,袁兄,不可造成恨事…”

  目光转到铁成刚的身上,接道:“壮士,老朽原不想让人知道个中详情,但壮士苦苦相,老朽不得不奉告真相了,寒舍有一些存证之物,劳壮士一观如何?”

  铁成刚皱皱眉,道:“有什么好看的?”

  那坐在下首的青衫少年,霍然站起身子,道:“兄台,白员外不会逃,杀人也不急在这一时,兄台何不看过再说呢?”

  铁成刚冷哼一声,道:“你阁下怎么称呼?”

  青衫人道:“兄弟伍元超。”

  铁成刚道:“咱们昨天见面时,铁某人还没把你瞧出来!”

  伍元超笑道:“今天呢?”

  铁成刚道:“今天我把你看透了。”

  伍元超道:“兄弟是怎么样一个人”

  铁成刚道:“一个助纣为的下三滥。”

  伍元超究竟是年纪轻,耐有限,脸色一变,道:“在下也把你看透了。”

  铁成刚吼道:“我怎么了?堂堂正正的大丈夫,一身风骨,两肩仁义,仰不愧天,俯不怍地,比你小子,混吃混喝的狗腿子好一些。”

  伍元超道:“你是睁眼瞎子,中疯的老虎,有眼无珠…”

  铁成刚怒声接道:“好小子,你敢骂我?”

  伍元超道:“我是口里留德,要骂你,应该说你是一只疯狗。”

  寒光一闪,铁成刚拔出了长刀,厉声喝道:“小子,你亮家伙,我先宰了你,再杀白剥皮。”

  他自具一股勇猛气势,伍元超丝毫不敢轻视,一挥手,取过椅边的长形包袱,抖出一柄长剑,道:“小子,你出手吧!”

  白员外急急一揖,拦住伍元超,道:“伍老弟,兵刃无眼,动起手难免损伤,看老朽薄面,老弟请忍耐一二。”

  伍元超急急欠身一礼,道:“老前辈言重了,晚辈放肆,搅了老前辈的寿宴,惭愧的很。”缓缓放下手中长剑。

  铁成刚正要欺身进招,看见伍元超又放下长剑,冷哼一声,也还刀入鞘。

  白员外道:“铁壮土!老朽带你瞧瞧一些物证,如是铁壮士瞧过之后,仍觉着老朽该杀,老朽自当引颈受戮,死而无怨。”

  铁成刚道:“好!我也不怕你跑。”

  白员外举步而行,向后面一重院落中行去。

  伍元超高声说道:“老前辈,晚辈也想开开眼界,不知是否可以?”

  白员外笑一笑,道:“老弟既有兴致,那就一起来吧!”

  伍元超未带兵刃,赤手空拳地跟了上去。

  白发老丐,和那长髯道长,坐在原位,互相举杯对饮。

  三人鱼贯而行,直行到第四重院落之中。

  几座高大的瓦舍,紧闭着门窗,似乎是存放的粮食仓库。

  铁成刚冷笑一声,道:“阁下囤积了不少粮食的啊!””

  白员外笑一笑,高声叫道:“白禄,打开库门。”

  一个五旬上下的老仆,应声由一座小舍行了出来,急急欠身行礼。

  白员外微微颔首,道:“不用多礼了,打开这几座仓门。”

  白禄应了一声,取出一串钥匙,打开了四座仓门。

  白员外举步入仓,一面笑道:“铁壮士,请仔细地瞧瞧吧!”

  铁成刚虎目闪动,只见宽大的仓库中,堆破旧的木器,大部分都是纺绵花的车子,织布用的木机,再就是破损的锅碗瓤勺,和一些竹椅木凳。

  另一座仓库中,堆的是破烂的棉被、旧衣、木、竹箩。

  四座仓库,堆得的,但加起来,也不值几两银子。

  铁成刚皱皱眉头,问道:“这些都是讨债讨来的东西?”

  白员外点点头,笑道:“不错,都是壮士口中恶奴们讨债讨来之物。”

  铁成刚道:“你白剥皮豪门巨富,对此等破损之物,自是无用,但寒门贫苦之家,却借重它煮食保暖,对你既是无用,不知你为何还要取来,不肯高抬贵手,放人一马?”

  伍元超冷笑一声,道:“我说你浑,你也真是浑的可以啊!”铁成刚虽还未完全明白,但似是有一点开窍了。挨了两句骂,并未立刻发作,回顾了伍元超一眼,道:“区区浑在何处?”

  伍元超道:“你既知道白前辈是豪富之家,为什么要取这些破烂之物,难道修了四间大仓,就是装这些东西吗?”

  铁成刚道:“这就是在下不明白的地方了。”

  伍元超道:“你只想白前辈放高利剥削穷人,难道就不会转个弯子想吗?”

  铁成刚道:“在下么?就是转不过那个弯子。”

  白禄突然一欠身,道:“恕老奴口,斗胆接言几句。”

  铁成刚道:“好!你说说看。”

  白禄长长叹息一声,脸不平之,道:“好人难做啊!我家老爷,成千成万的银子往外送,却落了一个白剥皮的外号,人心不古了。”

  铁成刚似是有点懂了,但尚未完全明白,口气改变的十分温和,道:“老人家,在下是一条肠子通到底,心眼小,转不过弯子,可否说的更清楚一些?”

  白禄又叹息一声,道:“我们老爷有令,这件事不许讲出去,所以十几二十年了,竟无几人知道,千千万受了我们老爷恩惠的人,却反而把我们老爷骂的分文不值,老奴已经不平了近二十年,如今我要一吐为快了…”

  望望白员外,并无阻止之意,就接了下去,道:“这世上坏人太多,我们老爷虽然为善不敢人知,却也不愿被人借机行巧,骗去银钱,这才摆了一副恶面孔,用以吓阻投巧骗徒。

  凡是向老爷借钱的人,必得限期归还,还不出钱,就有我们老爷或是总管家到府债,明里是要钱,暗里却是借机查看详情,那家人口好多,能够做些什么?回报我家老爷,然后,强取他们这破絮烂被、竹箩木凳、锅碗瓢勺,暗中放下黄金、白银,足够他们一家置地耕种,或是小本经营之用,酌情施财,有些贫病迫,孤苦无靠的人,我们老爷施舍的银钱,足够他疗病暖,下半世的生活。可笑的是,每一个被我们老爷债之家,此后就无端发达,还误认我们老爷富而无德,皇天惩罚,不小心遗失了黄金白银,一家如此,家家如此,世上哪有这等巧事?竟无一人想到我们行善不人知,不肯把捡得的金银之事,宣扬出口,反而把我们老爷骂得体无完肤…”

  白员外接道:“白禄,够了,不要说啦!”

  铁成刚一张脸由红变紫,张着大口发愣,良久之后,才大声喝道:“那些人,怎的全无心肝,捡得金银,竟不提及?”

  白员外笑一笑,道:“铁壮士,我的名声太坏了,他们不敢说出来,怕我去找他们要回来。”

  铁成刚突然弃去手中长刀,屈下双膝,对着白员外拜伏于地,道:“你是世间真善人,救苦救难的万家生佛,伍兄骂的不错,我帙成刚是有眼无珠,我给你磕头赔罪…”

  白员外急伸双手,扶住了铁成刚,道:“铁壮士,快些请起,我不过行心之所安,怎敢当壮士如此大礼。”

  铁成刚双目含泪光,捡起长刀,道:“传言误人,使小子无礼,我破山刀铁成刚从此不谈侠义二字…”

  白员外接道:“铁壮士,不用这等自责,你是血汉子,江湖上最敬重铁老弟这等人物,走!咱们到乘风阁喝两蛊,老朽要你老弟这个血朋友。”

  铁成刚道:“白前辈,我惭愧。”

  伍元超突然哈哈一笑,道:“昨天我和你一样存心,想杀了白员外,为一方除害。只不过,我听那小二一番话,越听越不对,比你铁兄早觉悟一夜罢了…”

  铁成刚接道:“伍兄既然早已明了内情,为什么不告诉区区一声,让我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伍元超微微一笑,道:“第一,咱们素昧平生,兄弟虽然觉出情形不对,但并无证据,不敢妄言,众口铄金,传言方圆百里,叫在下如何开口。第二,你铁兄气势凌人,那时告诉你,你也不会相信。”

  铁成刚尴尬一笑,白员外道:“两位,这地方不是谈话之处,请入厅中喝杯水酒如何?”

  铁成刚道:“老前辈,在下无颜叨搅。”

  白员外哈哈一笑,道:“铁壮士,这话见外了,老朽给两位带路。”举步向前行去。

  铁成刚低声说道:“伍兄,咱们不骂不打不相识,兄弟莽撞之处,这厢给你赔礼。”

  伍元超微微一笑,道:“不敢当,在下还礼…”语声一顿,接道:“其实,像你铁兄这等坦君子,铁血男儿,兄弟是有幸结。”

  铁成刚哈哈一笑,道:“好啊!伍兄肯和兄弟论,兄弟可是喜出望外。”突然放低了声音,道:“伍兄,内厅中,那位头白发的老叫化子,是何许人物?”

  白员外似是有意让两人亲热地谈话,故意走的很慢。

  伍元超望了前面带路的白员外一眼,低声道:“铁兄听说过丐仙袁道吗?”

  铁成刚呆了一呆,道:“什么,是丐仙袁道?刚才我得罪了他,等一会儿得给他老人家好好地赔个礼才是。”

  伍元超摇摇头,道:“不用了,丐仙袁道为人洒,最不喜凡俗礼法。”

  铁成刚道:“对呀!这些话,师父对我说过,我怎么一下都给忘了…”似乎突然间又想起了一件大事,急急接道:“伍兄,那位仙风道骨的全真道长,只看那飘飘出尘的气概,想来也不是一位平常人物了。”

  伍元超道:“铁兄的看法不错,不过,那位道长,似是一位世外高人,极少在江湖上走动。”

  铁成刚道:“这话怎么说?”

  伍元超道:“无名子,铁兄听人说过吗?”

  铁成刚道:“无名子…无名子,没有听人说过。”

  伍元超道:“兄弟也没有听人说过,而且他道号无名,寓意深奥,咱们这俗凡之人,自然是想不明白。因无名二字,解说太多,兄弟越想越不明白,只好不去想它了。”

  铁成刚道:“不管他有名无名,但他的风华气度,和常人大大的不同,伍兄猜的不错,他是隐于江湖的高人,白员外能和这些人物交往,也非平俗之人了。”

  伍元超道:“兄弟也是这等想法,不过,白老前辈的身世来历,兄弟还一无所知,无可奉告。”说话之间,已近内厅。

  白员外长揖肃容,把两人让入厅中。

  铁成刚自动和伍元超坐在一起。

  白员外端起酒杯,敬了四人一杯,笑道:“袁兄,犬子得无名子道长收录,全是袁兄之力,今又承袁兄和道长赶来为兄弟祝寿,兄弟是感激不尽。”

  丐仙袁道哈哈一笑,道:“白老弟,无名道长是世外高人,罗万有,学究天人,你认为他真的是赏老叫化子的脸么…”

  目光转到无名子的脸上,接道:“老道士,你说说看,你把白公子收列门下,是不是给老叫化面子?”

  无名子淡淡一笑,道:“袁兄武功高强,但却把白公子推荐贫道门下,贫道只好勉为其难,传了他三年武功,不过,他早已得白施主和袁兄奠好了基础,贫道只不过捡了个现成的便宜,传了他一点内功、剑法。”

  袁道皱皱眉头,道:“老道士,你怎么不说了?”

  无名子哦了一声,道:“说什么?”

  袁道道:“你在途中告诉老叫化子,有几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白老弟,怎么一下子就忘怀了。”

  无名子望望窗外天色,缓缓说道;“袁兄既然急于知晓,贫道只好从命了。”

  袁道道:“你就快快说吧!老叫化最不喜人把我装在闷葫芦里。”

  无名子神情肃然地说道:“贫道破例把白公子收列门下,一是袁兄推荐之人,情不可却;二是贫道也对白公子有些喜爱,三年传艺,也算偿还了袁兄昔年援手之情。贫道今到此,一为祝贺白施主的寿诞,二来向袁兄和白施主告别…”

  丐仙袁道大声说道:“告别?一年难得碰到你一次面,你还告的什么别?”

  无名子道:“贫道之意,和袁兄今一别,此后再见,至少在五年之后,也许永难相见了。”

  袁道奇道:“怎么,你可是瞧出来老叫化寿命不长了?”

  无名子笑道;“袁兄一生行侠,福泽深厚,还有得日子好活,但贫道却无缘再享人间烟火。”

  袁道道:“怎么回事?你句句语含玄机,老叫化听不明白,你何不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无名子脸色为难,沉了良久,才道;“聚散有数,祸福无常,贫道才慧有限,知晓不多,无法再作解说了。”

  袁道一整脸色道:“老道士,你好像非走不可?”

  无名子笑一笑道:“是的,贫道不能再拖延了。”

  袁道道:“唉!从咱们结识那一天起,老叫化就觉着你和我有很多不同之处,咱们之间,似乎是有着永远无法缩短的距离,隔开了咱们的交往情义…”

  无名子接道:“君子之淡如水,唯有清淡,才能够常久不变。袁兄,人各有志,贫道…”

  袁道挥挥手,道:“好啦!你几时走?”

  无名子道:“就要动身。”

  袁道道:“说走就走,能不能多留半?”

  白员外突然接道:“袁兄,道长既然有事,何不让他早些离去?”

  袁道摇摇头,道:“你们书读多了,一个个都读成了书呆子,生离死别,似是全都不当一回事。”

  无名子道:“贫道已经尽了最大限度,实难多留半了。”

  袁道道:“好吧!你既然一定要走,我也不勉强留你了,但我再问你一件事。”

  无名子道:“袁兄请说,贫道能够回答的,当定奉告。”口气之中,却已预留了拒绝的余地。

  袁道道:“咱们这次分手之后,是否还有见面的机缘?”

  无名子沉了良久,道:“很难说,但再见面,至少要在五年之后。”

  袁道道:“好!你一向言而有信,如若我老叫化子,能够再活五年,希望能再见一面。”

  无名子道:“贫道尽力而为…”目光转到白员外的脸上,接道:“白施主是一位看得很开的人,但贫道希望…”

  白员外笑一笑,接道:“我明白,道长。”

  无名子道:“好,那么贫道告辞了。”稽首一礼,起身向外行去。

  白员外沉声说道:“道长留步。”

  无名子道:“白施主还有话说?”

  白员外道:“我只想道长走慢一些。”

  无名子望了袁道一眼,点点头。

  白员外突然回过身子,道:“袁兄,你难得到寒舍一次,本该留你作十之醉,但道长却又作数年之别,兄弟家中有客,不能慢待,就劳袁兄代我送道长一程如何?”

  这一阵工夫,丐仙袁道已经灌下去七八杯酒,听完了白员外的话,摇着头,道:“走就走啦,还送个什么劲呢?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何况,迭君千里终须一别。”

  白员外低声道:“袁兄,你是无名子道长唯一的知己,也是他仅有的朋友,别离在即,相见无期,你竟连送也不送一下吗?”

  袁道道:“老道士寡情绝义,全无…”

  白员外低声接道:“袁兄,出家人嘛,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怎能和咱们这俗凡之人一样,别情离绪,骊歌依依。”

  袁道哈哈一笑,道:“说也奇怪,我老叫化在江湖上人缘极坏,也不喜和人家攀论情,如若说我老叫化有朋友,也只有白老弟和那牛鼻子老道了…”抬目一顾无名子,问道:

  “怎么?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无名于微笑道:“袁兄如愿劳动一下,贫道的很。”

  袁道站起身子,对白员外道:“咱们回头再见,我送他一程。”

  白员外道:“你们别离在即,为什么不好好地聊聊?袁兄如若有事,那就不用回来了,兄弟也要于今夜起程…”

  袁道已走出六七步,听到起程二宇,突然回过身子,道:“老弟,你又要到哪里去?”

  白员外笑一笑,道:“出趟门,采购点药材。”

  袁道奇道:“你十几年未出过门了!”

  白员外道:“是啊!懒散了十几年,忽然想到了活动一下筋骨。”

  袁道道:“几时回来?”

  白员外道:“长则半年,短则三月,总而言之,三个月内,你不要来,来了我也不在。”

  袁道笑道:“你们一个要走,一个逐客,大概是我老叫化子人太穷,朋友也不出真朋友来。”

  无名子低声接道:“袁兄,贫道还要赶路,咱们走吧!”

  两人联袂而行,离开白府。

  白员外呆呆地望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背影,脸上是一股茫然、忧苦杂而成的奇异神色。

  直待两人的背影消失,白员外才回过头换上一脸笑容,道:“两位老弟,咱们再喝两盅。”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三人的酒量都不错,一直喝到太阳偏西,铁成刚已有了七成酒意,才站起身子,一抱拳,道;“老前辈,那位袁老前辈几时回来?”

  白员外望望天色,笑道:“今天只怕不会来了。”

  铁成刚啊了一声,道:“我还认为他要回来,在这里等他。”

  白员外道:“老朽应该留两位在寒舍多住几,不过…”

  伍元超接道:“白前辈要出一趟远门,是吗?”

  白员外道:“正是如此,所以,恕老朽不便留两位了。”

  铁成刚抓起长刀,道:“老前辈还要整理衣物,告别家人,咱们不再打搅,就此别过了。”

  白员外道:“简慢的很,事情不巧,老朽也无法多留两位盘桓几了。”

  铁成刚道:“老前辈不见怪,我们已经大感荣幸,明年再来给你老拜寿。”

  白员外道:“拜寿不敢当,倒是希望两位常来此玩玩。”

  送两人行到白府门外,相对长揖而别。

  铁成刚行到香椿树下,解下马缰,叹道:“伍兄,世上竟有这样的人,大把的银钱,济助贫穷之人,却落得一个剥皮绰号,实在叫人不服。”

  伍元超道:“所以,像无名子那等世外高人,丐仙袁道那等名动江湖的大侠,才肯和他交往。”

  铁成刚道:“不错,像袁大侠那等人物,平常的人,见他一面,都困难万分,肯惠然而来,为那白员外寿诞祝贺,足见他们情之深了。”

  伍元超长长吁一口气,道:“铁兄,你准备到哪里去?”

  铁成刚道:“回家,兄弟这番出师不利,几乎造成大错,心中惭愧的很,回家去,再学两年。但不知伍兄行踪何处?”

  伍元超道:“兄弟要在这里留几天。”

  铁成刚道:“伍兄在大名府中还有朋友?”

  伍元超道:“没有,和你铁兄一般,今才结识了白员外。”

  铁成刚笑一笑,道:“大名府水旱码头,好玩的地方不少,伍兄留这里玩几天也好。”

  伍元超摇摇头,道:“兄弟留此,只是想证明心中之疑。”

  铁成刚啊了一声,道:“你心中有何怀疑?”

  伍元超长长吁一口气,道:“兄弟冷眼旁观,那白员外似是有意把丐仙袁道支走…”

  铁成刚怔了一怔,问道:“为什么?”

  伍元超轻轻叹息一声,道:“那白员外,似是自知要发生一件什么事情,而又不愿袁道参与,所以,借着送那位无名子道长,支走了袁道,但兄弟有一点却是想不明白。”

  铁成刚道:“看来,你伍兄,比兄弟我聪明多了,我可是没有一点感觉,但你这么一提,兄弟可茅顿开,想想席中情形,确然是这么回事,但不知伍兄有什么想不明白之处?”

  伍元超道:“那位无名子道长,似乎是明明知道了白员外的事情,不但不肯帮忙,而且,还帮忙拉走了袁道,这就使人有些不太了解了。”

  铁成刚道:“哎!不错,如若无名子道长拒绝了袁大侠送行,袁道自然会留在那里了。”

  伍元超道:“这些奇怪的行动,在兄弟心中留下了极大的一块怀疑,所以,兄弟想留下来看个明白了。”

  铁成刚道:“要是如此,兄弟也留下来了。”

  伍元超道:“铁兄的去留,悉凭自主,不过,你要留下来时,一定得听兄弟的安排,暂时离开大名府。”

  铁成刚奇道:“怎么?伍兄又改变主意了?”

  伍元超摇摇头,道:“没有…”

  铁成刚道:“那又为什么要离开大名府呢?”

  伍元超道:“如若事情在兄弟的意料之内,白员外也许不愿咱们手其间,说不定早已派人在暗中监视咱们,咱们如是大模大样地参与此事,那反将无补于事。兄弟之意,咱们暗中参与,临时看情形再决定是否应该现身,所以,咱们南下数十里后,再悄然折返大名府,天色入夜,混入白府中去,先求了解内情,再作介入打算。”

  铁成刚点点头,道:“伍兄高见,兄弟很佩服,咱们就这么办,兄弟一切听从伍兄的安排。”

  南下五六十里后,来到一处集镇,他们选一处客栈,寄存了马匹,两人换过了衣服,带了兵刃,又悄然北上。

  落下山,夜幕低垂,两人缓步从白府经过。

  只见白府大门紧闭,祝寿贺客,似是都已离去,静悄悄地不见人踪。

  绕着白府大宅院,行了半周,到了一处僻静的所在,伍元超一提气,飞上了围墙。

  这正是白员外收集杂物存放的仓库,除了掌理仓门的白禄之外,别无他人。

  铁成刚紧随伍元超飞入围墙,低声说道:“伍兄,咱们这等越墙而入,对主人大为不敬。”

  伍元超笑一笑,道:“为了能查明事情真相,那只好从权了。”

  铁成刚嗯了一声,道:“说的也是。”

  伍元超道:“铁兄,在大门外面,可发现了什么没有?”

  铁成刚道:“没有啊!”伍元超道:“兄弟倒瞧出了一点特异之处,可惜兄弟江湖阅历有限,无法认出那标帜代表的什么?”

  铁成刚道:“那是什么样的标帜?”

  伍元超道:“三朵梅花。”

  铁成刚道:“什么颜色?”

  伍元超道:“粉红色,印在门框上。”

  铁成刚道:“兄弟粗心大意的毛病,不知道犯过多少次了,但老改不了…”语声一顿,接道:“那三朵粉红色的梅花,代表着什么呢?”

  伍元超道:“代表什么,兄弟无法肯定,但那是江湖上一种标帜,大约是不会错了。”

  铁成刚点点头,道:“对,留下标帜,告诉这宅院主人,今夜要来。”

  伍元超道:“大约是这码子事了,但咱们不知道他们来此的用心,和主人有何关系。”

  铁成刚道:“夜闯民宅,非即盗,白员外既是大名府中首富,他们自然是来抢银子了。”

  伍元超道:“事情只怕不会这么简单。”

  铁成刚道:“伍兄还有什么高见?”

  伍元超道:“如若来人,只是一般的抢劫盗贼,白员外似是用不着对他有所顾虑,也不用想法子支走袁道了。”

  铁成刚道:“怎么,那白员外也是一位练家子?”

  伍元超道:“是的,不但是一位练家子,而且是一位很高明的练家子。”

  铁成刚道:“这一点,兄弟也未瞧出来,我当真是笨的可以了。”

  伍元超道:“白员外深藏不,兄弟也是在他和无名子道长对话之中,听出于一些内情,因此,暗中留心,发觉了那位白前辈神华内蕴,已到了不着皮相之境,所以,不留心,很难瞧得出来。”

  铁成刚哦了一声,道:“现在,咱们已经混入了白府,应该如何?”

  伍元超道:“找一个可以俯瞰全宅的隐秘所在躲起来,看事情变化,再作决定,如若咱们应该手,那就现身助白员外一臂之力,如若咱们不该手,咱们就悄然离开。”

  铁成刚道:“事情由伍兄做主,兄弟听命行事。”

  伍元超伸手指指前面,道:“第二进院落中,有一棵很高大的白果树,藏在树上,可俯视白府中三进院落,咱们躲到那棵白果树上,举动间要小心一些,不能让白员外发觉了咱们。”

  他早有存心,暗中默记了位置、路线,一路小心行去,竟然草木不惊地躲上了白果树。

  其实,此刻的白家宅院,大部分的从仆使女,都已得白员外奉赠了一笔银子,名义上是庆贺华诞,发放寿银,而且放假三,要他们回家探亲。留在府中的只不过两三个无家可归的丫环、书童。

  由树上俯瞰白府,除了第二进跨院中,进出一些灯光之外,整个宅院一片沉寂。

  铁成刚低声说道:“伍兄,这么大一座宅院,不见灯火,也不见从仆行动,是否有些可疑。”

  伍元超神色凝重地,道:“更可疑的是,咱们进来的很早,正是豪富之家的晚宴时刻,但咱们却未见厨下炊烟,厅堂烛火。”

  铁成刚道:“难道白员外早已布置下埋伏?”

  伍元超摇摇头,道:“布设埋伏,时间太早,照一般江湖规矩而言,夜行人,大都在晚上二更之后,才会有所行动。”

  铁成刚道:“咱们进入白家宅院,已然过了半个时辰,怎的未见人行动,像是一座空的宅院,但咱们中午还来过,这里到处是人。”

  伍元超道:“照那白员外的性格而论,他为善不人知,但求心之所安,不惜被人误为白剥皮,自然是更不愿牵连到别的人了,可能把宅中的仆妇下人,全部遣走了。”

  铁成刚道:“伍兄说的对,白员外正是这等人物,那所点有灯火的跨院,很可能是他的住处了,咱们要不要过去瞧瞧?”

  伍元超道:“不行,咱们只有一个办法,在这里等下去。”

  铁成刚这人说浑不浑,只是有些脑筋不活,但别人想到的办法,他倒能立刻觉出是否可行,当下说道:“对!咱们守这里,如是不该现身时,咱们就可以悄然而去。”

  伍元超微微一笑,道:“铁兄很聪明啊!”铁成刚脸一热,道:“夸奖,夸奖。”

  天过初更,无际夜,捧出来半轮明月。

  忽然间,那点着灯火的跨院中,房门大开,缓步行出来白员外和一位中年妇人。

  两个年轻的女婢,和一个十五六岁的书童,分提着竹篮,熄去了房中的灯火,鱼贯行入了二进院落中的乘风阁。

  那正是中午白员外待客的所在,也就在铁成刚、伍元超隐身的白果树下不远。

  白员外低声说道:“燃起灯火,摆下香茗细点。”

  两个女婢,一个书童,一齐动手,片刻间,布置妥当。

  四盏垂苏灯,照得乘风阁一片通明,就在中午白员外待客的木桌上,摆好四个瓷茶杯,和四盘细点。

  白员外欠欠身道:“夫人请坐。”

  白夫人虽然一身中年妇人的装束,但看上仍极秀丽,也许是驻颜有术,看上去,比她的实际年龄要年轻一些。

  夫俩有着相敬如宾的情爱,白夫人笑一笑,道:“官人坐。”

  两人同时落座,一个女婢从一个保暖木箱中取出一把细瓷茶壶,替两人倒香茗。

  自员外回顾了两个女婢一眼,说道:“现在时光还早,你们还来得及离开白府,马厩中有马,鞍蹬俱全,你们三人各骑一匹逃命去吧!”

  两个女婢、一个书童,齐齐跪了下去,道:“老爷、夫人,我们都是孤儿,承老爷、夫人,收留身侧,名虽主仆,其实却爱如子女,此恩此德,万死亦难报答。”

  白员外喝了一口茶,笑道:“这不是报恩报德的事,你们留下,于事无补,说不定还搭上三条性命。”

  两个女婢凄凉的笑一笑,道:“小婢们已决心追随夫人,老爷如若不肯成全小婢的心愿,小婢们只有先撞死于此,以明心迹。”

  白员外笑一笑,道:“好!你们都起来,有话慢慢说。”

  两位女婢站起身子,分立在白夫人身侧,那书童却站在白员外的身后。

  隐藏在白果树上的铁成刚和伍元超,目睹这一场主仆之情,心中大为感动,暗道:“错非白员外这仁慈主人,也无法培养出这等视死如归的义仆。”

  更难得的是,那两个女婢和书童,都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

  白员外目光转动,扫掠了两个女婢和书童一眼,道:“你们一片诚心,一定要留在这里也好,不过,你们得答应一件事。”

  两个女婢,一个书童,同时欠身道:“老爷但请吩咐。”

  白员外道:“今夜之事,种因二十年前,咎错在我,所以,我不想反抗,也不愿逃避,你们留在这里,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替我们收尸,所以,你们不能轻易言死,事实上,你们也无需替我们死,你们都还年纪轻轻的,来方长,等我夫妇死后,你们葬了我们的尸体,就算尽了你们的心意,不用在白府多事停留,取一些金银细软,另寻安身立命之所。”

  两个女婢和书童都不下泪来,但却无人回答主人的话。

  白员外喝了一口茶,道:“你们肯答应,就允许你们留此,如是不肯答允,我要强你们离去的了。”

  两个女婢和书童无可奈何,只好点头答允。

  白员外笑一笑,道:“夫人,其实,我结怨在二十年前,那时咱们还未成为夫,今夜之事,夫人如能留下性命,那是最好。”

  白夫人接道:“官人此言差矣!夫妇本同命,生死应一体,孩子已经长大,也用不到我再心,何况他还有师尊、义父照顾,你死了要我独活,岂不是太残酷了吗?”

  白员外轻轻叹息一声,道:“祸由我一人惹出,连累夫人陪命,实叫我心中难安。”

  白夫人笑一笑,道:“咱们不是等了很多年,你一直为此事沉痛莫名,今夜偿了这一笔血债死也安心于泉下了。”

  白员外道:“对我而言,确然如此,但夫人…”

  白夫人接道:“别忘了,咱们是夫啊!”明月风阁,夫俩品茗论生死,竟有着视死如归的豪气。

  天过二更,月溶溶,白员外忽然放下了手中茶杯,站起身子,恭恭敬敬对阁外作了一个长揖,道:“是嫂夫人?”

  一个冷漠的女子应声道:“不错,是我。”

  竹帘启处,一个全身黑衣的女人,缓步行了进来。

  这黑衣妇人,生的浓眉大眼,年约五十上下,黑帕罩头,手中提着一柄长剑,眉目间充着怨毒之

  白员外又是一揖,道:“嫂夫人请坐,小凤儿没有来吗?”

  黑衣妇人未理会白员外,目光却转到白夫人的身上,道:“她是你夫人?”

  白夫人也早站了起来,欠身道:“嫂嫂万福,弟妹给你见礼。”

  黑衣妇人冷冷笑一笑,两道充着怨毒的目光环顾了乘风阁一眼,道:“听说你养了不少武师、恶奴为你帮凶,怎么只有这两女一男?”

  白员外笑道:“嫂夫人,江湖传言,不可轻信。”

  白夫人道:“嫂嫂先请坐下,弟妹常听玉山提起嫂嫂,苦于无缘拜见,今宵有缘一会…”

  黑衣妇人冷冷接道:“你很会说话,看来和你那丈夫一样,都是口腹剑的人。”

  白夫人笑一笑,道:“弟妹怎敢,嫂嫂多虑,你长途跋涉而来,小妹为你倒杯茶吃。”

  伸手去取桌上的白瓷茶杯。

  黑衣妇人长剑突出,平在茶杯之上,冷冷道:“不用了,这等小小殷勤,难道还能掩得杀死我丈夫的仇恨吗?”

  白玉山轻轻叹息一声,道:“嫂夫人,二十年来,小弟一直在等待着今天…”

  黑衣妇人接道:“那很好,你亮兵刃吧!我倒要看看你这二十年来,又有了多少进境?”

  白夫人道:“嫂嫂,别误会,玉山和我结偶二十年来,从未再动过兵刃,他说过,今生一世,决不再摸刀剑了。”

  黑衣人道:“你的嘴巴,确然很甜,但你纵然说的天花坠,也别想让我饶过你们。”

  白夫人道:“嫂嫂为夫报仇,那是应该,玉山不会反抗,就是小妹么,也愿引颈受戮在嫂嫂的剑下。”

  黑衣妇人冷厉喝道:“你们可是想说动我,让我下不得手吗?”

  白夫人微微一笑,道:“嫂嫂,二十年来,玉山一直为失手伤了义兄性命的事,寝难安枕,食不甘味,实在说,他心中负担的痛苦,实有着生不如死的感觉,他早已有着赶往义兄坟前,明表心迹之意,是小妹苦劝他,要他留下性命,等着嫂嫂前来,亲手取他之命,一则让嫂嫂稍心中之气,二则可成全嫂嫂为夫报仇的心愿。”

  黑衣妇人目光转到白玉山的脸上,道:“这些话,都是真的吗?”

  白玉山道:“字字出于至诚,如若一字不真,愿受天谴。”

  黑衣妇人又沉一阵,高声说道:“凤儿,进来吧!”

  随着话声,走进了一个少女。那少女穿着一身黑衣劲装,背上叉两把宝剑。

  白玉山神情激动,目注那黑衣少女。双目中下泪来,黯然道:“凤姑,还记得你这不成材的叔叔吗?”

  黑衣少女双目盯注在白玉山脸上瞧了一阵,道:“就是你杀了我父亲?”

  白玉山道:“是的,孩子,是我杀死了你的爹爹,他是我的义兄,一向对我爱护备至,但我却亲手杀了他,那时,你还不到两岁…”

  黑衣少女尖声接道:“你为什么要杀我爹?你这凶手!”

  白玉山拭去脸上的泪痕,道:“我是凶手,凤姑,但恶有恶报,等一会儿,我会死在你母亲的剑下,她会提着我的头,挖出我的心,在你父亲的坟前奠拜,你爹爹会瞑目九泉的,我到间地府中去陪他。凤姑,你不记得了,你小的时候,我常常抱你,大哥很喜欢你,常常对我说,要把你造就成一身很杰出的武功,还要我传授你的剑法,和铁莲花暗器,想不到,那一天我像疯了一样,竟会杀了义兄,你的父亲…”仰面长叹一声,接道:“凤儿!看到你,我就会难过…”

  缓缓起长衫,摸出了一本薄薄的绢册,放在木案上,道:“嫂夫人,这是小弟的剑法诀要,和铁莲花暗器手法,我已经很详细写在上面,我答应过大哥,把剑法和铁莲花手法,传给凤姑的,不能失信。”突然大行两步,跪在风阁中间,面东大拜三拜,道:“大哥,劳你久等了二十年,现在小弟就要去了…”闭上双目,接道:“嫂夫人,你可以下手了,二十年啦,大哥等的很苦,小弟也等的很痛苦。”

  白夫人轻移莲步,行近白玉山的身后,也跟着跪了下去,道:“嫂嫂,二十年的时间很长,嫂嫂手下留情,给我们夫妇过了二十年的幸福生活,我们该付些利息的,你成全小妹,我要和玉山一块儿去,到间侍候他们哥俩个,成全我吧!嫂嫂。”

  她微微闭着双目,脸上没有泪痕,也没有畏惧,两个女婢和书童,也都随着跪了下去。

  黑衣妇人缓步行了过去,握剑的右手,有些微微的颤抖。

  她原想今夜中会有一场惨烈的搏斗,胜也会胜的悲惨,未料到白玉山竟然会跪地引颈,就戮剑下。她有些手软了,但二十年的积怨,却在她中燃烧着熊熊的复仇怒火。

  那是刻骨铭心的杀夫之仇,如何能够不报。

  她的双腿上,像带了千斤重铅,有着沉重无比的感觉。

  两行热泪,滚下了双腮,她曾一度很喜欢这位义弟,如今却要亲手把他斩死于剑下。

  缓缓举起了长剑,口中却忍不住说道:“兄弟,嫂嫂不能不杀你,为了报杀夫的仇恨。”

  白玉山双目未睁,脸上却泛现出微微的笑容,道:“我知道,嫂夫人,我二十年前就该死的,你已经忍了二十年,让我成了家,立了业,也有了孩子,我已经很感激了,嫂嫂请下手吧!”

  黑衣妇人一咬牙,正待挥剑斩落,突然凤姑叫道:“娘,等一等。”

  黑衣妇人收住了长剑,道:“凤儿,你…”黑衣少女接道:“白叔父一心求死,咱们晚一会儿再杀也是一样。”

  黑衣妇人道:“孩子,你的心软了?”

  凤姑接道:“娘,我不是心软,谁杀了我爹爹,我决不会放过他,但女儿觉着,这中间还有求证的必要,咱们也不能冤了白叔叔…”

  黑衣妇人怒道:“冤了他,他亲口说出杀死了你爹爹,难道还会是假的不成?”

  凤姑道:“是的,娘,白叔叔亲口承认了他是凶手,片刻之前,女儿还相信,那是铁的事实,但现在,这一瞬间,女儿有些怀疑了,娘,咱们能忍了二十年,怎么不能多耐片刻呢?

  把中间的经过详情澄清,娘!爹已经冤死了,如若再冤了白叔叔,那就永成千古沉冤,爹爹沉冤,再难昭雪,白叔叔和婶婶不过白赔了两条性命,爹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原谅咱们的。”  wWw.vLiXS.CoM 
上一章   飞铃   下一章 ( → )
微粒小说网提供飞铃未删节精校版最新章节第一回酷面慈心从容待死全文阅读TXT免费下载,飞铃是卧龙生大神的最新小说,希望您能喜欢,尽力最快速更新飞铃的最新章节,用心做最好的小说免费网。